沈家怀安

创可贴(求各位就文笔提建议)


门外传来水杯破碎的声音。

“你在哪?”

黑漆漆的卧室里,什么都看不到,只有隐隐透过被子显现出的闷闷的光。

我在被窝里,蜷成一团,小声对着电话讲道,“那你什么时候回来,我害怕。”

我仿佛透过屏幕看到了灯光闪烁下扭动的身姿,电话那边满是音乐与啤酒瓶碰撞的声音。与我这安静的卧室形成鲜明的对比,“不管不管,我挂电话了!”

“滴—”短暂的一声,对面很果断的把电话挂了,最后的一点光也因此消失了,我的周围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寂静。我把手机紧紧地握在手里,一动不动,连呼吸都是轻轻的。我很明显的感觉到我的耳朵竖了起来,耳后的软骨警觉般的撑了起来,周围的一切,即使是丝毫响动,我都能听到,这种感觉又神奇却又痛苦。

神奇的是我这样一个睡神居然大晚上的睡不着觉了。

痛苦的是,连着我的神经也跟着紧绷起来,整个大脑,像是被强行灌入大量的数据一般,容量开始慢慢的捉襟见肘起来。

换句话说,恐惧甚至已经将我的头皮撑了起来。

不过奇怪的是,在挂了电话之后,门外的声音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。

慢慢的,一缕缕光逐渐替代了黑暗,直至透过了被子,我看到了自己紧握着的手和蜷缩的身躯,懈怠感涌上心头,于是我的身体开始放松,四肢慢慢松散开,然后沉沉的睡去。

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下午一点了。

我伸了个懒腰,手探出了被窝外,身体的热气,房间里的冷气,顺着我的胳膊开始肆无忌惮的混合在一起。

我一把掀开被子,余温呆呆的留在了被子上。

打开卧室门,客厅里狼藉一片,没有人。我像往常那样开始清理屋子,把碎杯子,散落一地的饭菜和已经被折断的一次性筷子收进了垃圾桶里,然后提着垃圾袋走出大门,胳膊用力一挥,只听见“嘭”的一声,那垃圾成为了清洁车的囊中之物。

我转身回家,洗了洗手,习惯性的坐在茶几旁,拿出外卖袋里的最后一盒饭,一盒已经冷掉的饭,吃了起来。

今天是周日,一个惬意却又安静的周日,像往常一样,我每个周末都会在家里待着,然后周一按部就班的去上学,寒来暑往,无一例外。

吃完饭之后,我把饭盒扔进了垃圾桶,却在恍惚间看到自己的手受伤了——应该是刚刚收拾碎玻璃时不小心划到了,我就站在原地,向四周望了望,空无一物,想来我打扫了那么多次,一个创可贴也没见过,不过上次倒是见到妈妈拿出来过,应该在她的卧室里。

不过父母的卧室,是我每次打扫都不会涉及的区域,至于现在——

我拧开水龙头,把手指又冲了冲,看起来不流血了,像是好了一般,以防被划到的地方再流血,我随手抽了张纸巾,折了折,缠在指头上。

然后回到卧室,开始写作业。

约莫晚上七点左右,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,“吱——”的一声后,窸窸窣窣的脚步声,还有说话声。

“国啊,听妈妈话,赶紧去写作业,明天还要上学呢!”一个女人温声说道。

“是啊,是啊,你不能不去学校,一直上补习班吧,不然又要强制转学了,爸爸又得换地方工作。”一男人附和道。

没有听到回答,只听到凳子被摔在了地上,旁边的卧室门用力的被关上,一声大叫隔着墙传了过来。

“滚!”

“你看看你这孩子,干嘛呢!”凳子被扶了起来,“爸爸妈妈也是为你好啊~你别闹脾气。”

……

客厅安静了。

不一会儿,有人按门铃,旁边卧室的门开了,有人走了出去。

然后另一间房里的人也出来了。走到了我的卧室外,直接推开了门。

“小冉,你是不是进了我们卧室?”

我头也没抬,“没有,我没有进过你们卧室。”

“那我们卧室里的钱……”旁边的人碰了碰她的胳膊肘,“孩子都说没有了,你别问了。”

这时声音突然变大了,“你怎么知道没有,上次不就是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,我立马站了起来,朝着门口的两个人大声喊道,“我说了我没进过你们卧室,今天没有,之前更没有,”然后我微微动了下,透过两人的缝隙,刚好能看到灯光下有一人,在餐桌上若无其事的吃着外卖,我故意放大了声音,“家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人!”

门口两人转过身看了看,不说话了。

我冷笑了一声,三人相顾无言,还有一个像是什么都听不见的“聋子”,这四个人,竟然能称之为一个家。

没错,门外站着的,是我的父母,而坐在餐桌旁的,是我的弟弟,张国。

“张冉,少诬陷老子。”张国甚至嘴里还吃着饭,漫不经心的讲了一句。

我气不打一处来,“什么叫诬陷你,你告诉爸妈,你昨天晚上去哪了?”

这时张国站了起来,边走边说,“去补习班啊,很累的。”说着他伸了个懒腰,“不然呢?”

见他笑嘻嘻的样子,我的怒气涌上了心头,指着他,“你——”

不过还不过一秒,我的胳膊被重重的打了下来,我手指上绑着的纸巾,也松了落在地上,“张冉,别这么指着你弟弟。”

张国正推开他卧室的门,听到这句话却又盯着我,用一种极其无辜的口气说道,“张冉,我的好姐姐,别给我打电话了,别打扰我学习呀。”说完,他便进了卧室。

我甚至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。

看见张国去休息,我也准备回卧室了。转身却看见客厅空无一人。

我鼓起勇气走到父母的卧室,凑近听到还有人在讲话,于是稍用力的敲了敲门,“妈,能给我一个创可贴吗?我的手今天被划了。”

说完,屋子里的声音消失了,透过门缝我看到,里面最后的一缕光也消失了。

我看了看面前的这堵门,又看了看自己的手。

血已经不流了,伤口周围都是纸絮,那道伤口上已结满了血痂。

周一

我早早的起了床,从我的家到学校要走半小时,我得把这半个小时的时间留出来。

早饭是周末剩下来的馒头,已经被热好了,放在茶几上。我拿起馒头就往门口走,只听见张国的卧室里传来说话的声音。

“哎呀,国,怎么那么不小心,补课怎么还能划伤手啊,妈妈给你贴个创可贴!”

说罢,一人便从他的卧室里走了出来,急急忙忙的走向另一个卧室。

我正换完鞋,转过头说了一句,“我走啦!”

只见背影,眼前人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屋子里。

从家到学校的这段路,我也才只走了几次,因为我正要去的学校,是最近才转过来的。这半个小时正好有时间可以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,这时正是春季,路旁的花都开了,风一吹,竟有几片花瓣晃晃悠悠的飘下来。

我用手去接,不消片刻,旁有辆车疾驰而过,带起了一阵风,将已落在掌心的花瓣又疾速扬了起来,而后缓缓落了下去。

校门口,被学生、家长和一辆辆的车围得水泄不通。当我正准备从人群中挤过去时,有辆车从我身旁驶过,离开了。

我进了教室,坐在座位上,座位挨着窗户,向外望去正好可以看到校门口。我就呆呆地看着,直至校门口空无一人。

自习课的铃声打响,班主任快步走进来,开始点名。点到一半时,我被叫了出去。

“张冉,你弟弟今天怎么还没来学校?你家长都知道吗?”眼前这个人是年级主任,我已经这样被叫出来很多次了,只不过面对的人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个。

“老师,我爸妈已经把张国送到学校了,至于他去了哪里,我…我也不知道。”

主任见我唯唯诺诺的,也不往下问了,“回去上课吧。”

“嗯,老师。”

我低头瞥见我的手,血痂已有一半结成了肉色的痂,竟觉得有点痒。

在学校的日子过得很快,转眼就到了放学的时间。为了能在日落前赶到家,放学铃一响我便拎着书包向外走。

毕竟我要留出来半个小时走路的时间。

走到校门口,我一眼就看到了爸爸妈妈,他们赶忙凑上来,“张冉,看见你弟弟了吗?”

我想了想,张国的教室和我的教室是一层楼,下课之后我去找过他很多次,也问过他的同学。

“没有。”说完我又补充了一句,“他今天一天都没在学校。”

“不可能啊,我们明明今天把他送进学校的?!”

我看了看门口停住的车,突然想起来早晨在我挤进人群时,在我身旁驶过一辆车时,人群中不合时宜的走出去一个穿黑衣,戴帽子,手里却拿着校服的男生。

“他应该,在网吧,或…或者,在……”

“在哪里啊,你这孩子,快说!”

“在酒吧!”

我也只能依稀根据那天晚上从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判断,他应该去过酒吧。

可我的父母不相信,“你这孩子,你弟弟怎么会去那种地方,没准,没准他是去补习班了!”

说完,妈妈便拿出来手机,给补习班老师打电话,两人急急忙忙的向车子走去。

“哎,妈,等我一下,我……”

“嘭——”车门一关,一踩油门便离开了。

我…我能不能坐车回去。

虽然我的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,可答案已显而易见。

庆幸的是,我在日落之前赶回了家。

不幸的是,家里又是一片狼藉。

晚上九点,家里又响起了熟悉的吵架声,我不敢开门,因为我一旦开门,就成为被发泄的对象,久而久之,一听到吵架声,我的头就开始痛起来。

为了缓解这种疼痛,我只能窝在被子里,尽量使得声音小一些。

就像是躲避野兽一般,人总是需要一个藏身的地方,以此来减少和野兽碰到的几率。

或者,需要一个能打败野兽的,或是另一个更强的猎人。

而弟弟,就是在父母争吵时的那个“猎人”。

可今天,我绝不会再给他打电话,因为猎人不会因为野兽而消失,反而会因为野兽变得更加强大。

或许我,就是变得更强大的猎人的下一个目标。

或许,还有第三个方法。

我爬出了被窝,从衣柜里把所有的衣服拿了出来,换上了一件最新的,也是我最喜欢的连衣裙,穿上了已经有点挤脚的小黑鞋。

我从窗外望去,我家的车就停在下面,错开了窗户几米。

我一跃而下,落在了车旁,车子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,吱哇乱叫了起来。

不过一会儿,它就不叫了。

我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,眼前才开始模糊了起来,我想,我应该是快死了吧。

我看见手上的伤,已经完全好了,却留下了一条淡淡的,却消除不了的疤痕。

可我的身上,骨头断裂,血肉模糊,又新生出许多伤口。

我想我应该看不到他们痊愈了,不过这已经于我没有任何意义了。

让自己消失,就是不再见到野兽的第三种方法。

而我,也避免了自己不再变为野兽,我想这是一个合适的交易。

我梦到自己变成了荒芜在森林里的整片山丘,又变成了干涸在汪洋中的一块石头。

第二天,我的血已经凝固,我的父母在车旁发现了我的尸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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